“妹妹……哦不大皇子妃娘娘,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您要打我骂我都成,只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陆大奶奶眼见陆明凤好容易平息下来,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靠在她奶娘怀里不停的哭泣,没奈何,只得主动跪下请罪,心里则已将她骂了个半死,你自己先说要‘去晦气’的,我不说你福气好不必去晦气,难道还说你的确该去一去晦气了不成?这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陆明凤闻言,总算自她奶娘怀里抬起了头来,拿帕子拭了泪想要对陆大奶奶说什么,却因哭得太狠,不停的打嗝,一连几次都才只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只得拿眼看自己的奶娘。
她奶娘便忙上前搀了陆大奶奶起来,赔笑道:“舅奶奶不知道,我们娘娘自有了身孕以后,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多时候不想哭的莫名就哭了起来,不想生气的也莫名就生起气来,就譬如刚才,实则我们娘娘没有生您的气,也不想哭,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舅奶奶也是过来人,想必最能体会这种身不由己的感受了,还请舅奶奶别生我们娘娘的气,老奴在这里代我们娘娘给您赔不是了。”
说完,果真冲陆大奶奶深深拜了下去。
经历了方才的事,陆大奶奶如何敢真受陆明凤奶娘的礼,慌得忙弯身搀了后者起来,勉强笑道:“我当初也是这样,情绪多变得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很多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世子爷都因此生了不少闲气呢,只要娘娘不是真生我的气就好,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宽大衣袖下的拳头却攥紧了,只觉心里窝火得紧,自己好歹也是一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又占了长嫂的名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出嫁了的小姑子这般折辱,末了就得了一句话‘有了身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叫什么事儿,以后除非脑子被门挤了,她宁死也绝不会再踏出大皇子府半步!
陆大奶奶与陆明凤奶娘说话的空档,陆明凤终于彻底缓过来了,挣扎着要起身亲自给陆大奶奶赔不是:“大嫂子别与我一般见识,我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因为我心里实在苦闷得紧……我何尝不知道孕妇切忌大喜大悲,可我是真的苦啊……”说着又要流泪。
唬得陆大奶奶忙赔笑劝道:“芝麻绿豆大点事儿,我怎么会与娘娘计较,娘娘快别哭了,仔细小世子在肚子里笑话儿娘娘。”
又有意捡了些贤哥儿真姐儿的趣事来说,总算说得陆明凤破涕为笑起来,时间也已临近午时了。
陆明凤的奶娘因赔笑问道:“不知道娘娘午膳想吃什么,老奴也好让人提前准备着?”
“这么快又要吃午膳了?”陆明凤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一脸的苦相,“不吃可以吗,反正吃了也要吐的。”
她奶娘忙道:“那可不成,您便不顾念自己,也该顾念腹中的小主子,小主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饿坏了,可如何是好?要不,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个火肉白菜汤,再加一点虾米儿,配点青笋紫菜什么的,既营养又美味,您昨儿不还说想吃吗?”
陆明凤一脸嫌恶的摇头:“那东西味儿淡,我嘴里本就没味儿了,再吃那个,岂非越发吃不下了?倒是……”
“倒是什么?”她奶娘忙接道,“娘娘是不是有什么想吃的,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一定与您弄来!”
“我这会儿还真有一样东西想吃的,只是大嫂来者是客,叫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陆明凤一脸的为难与赧然。
陆大奶奶本是聪明人,见她如此做作,便知道定是想使唤自己了,虽满心不悦,但一来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来她担心自己哪句话不对,又惹得陆明凤似方才那般来一场,与其闹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倒不如主动一些,待事情一了,便好早些回去。
于是笑道:“娘娘莫不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娘娘直接吩咐便是,我一定竭尽所能。”
陆明凤闻言,这才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忽然想起大嫂子曾做过几次的那个雪酥饼了,本来那东西做起来极麻烦,而且是大嫂子娘家的不传秘方,一应事宜都得大嫂亲力亲为,连祖母都因心疼您,不让您常做的,叫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可我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就是想那个吃,大嫂子别笑话儿我才好……”
她话还说完,她奶娘已“噗通”一声跪到了陆大奶奶膝下:“舅奶奶,求您看在我们娘娘腹中怀的也是您外甥的份儿上,今儿就委屈一遭,下厨给我们娘娘做一次那雪酥饼罢,老奴给您磕头了!”
陆大奶奶还以为陆明凤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不想却只是这样,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娘娘既不嫌弃我手艺粗陋,我今儿少不得只能献一回丑了,还请娘娘打发个人带我去厨房。”
陆明凤另一个陪嫁的得力婆子郭妈妈忙站了出来向陆大奶奶屈膝福了一福:“请舅奶奶随奴婢来。”然后引着陆大奶奶主仆出去了。
如此屋里便只剩下陆明凤与陆明萱主宾两个并各自的丫头婆子们了。
陆明凤因笑向陆明萱道:“算日子我也好长时间没与萱妹妹说体己话儿了,记得以前我们是多么的要好。”不待陆明萱答话,已径自吩咐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罢,让我们姐妹自在说话儿。”
除了她奶娘以外的众丫头婆子忙屈膝应是,鱼贯退了出去。
陆明凤又看向丹碧:“妹妹的这个丫头我以前倒是没见过,是后来补上的?瞧着倒是个利索的。”吩咐她奶娘,“妈妈,你让人带了这丫头下去吃茶吃果子,解解渴解解饿罢。”
她奶娘便上前笑向丹碧来:“姐姐且随我出去罢。”
不想丹碧却摇头道:“我不渴也不饿,我们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陆明凤眼里就飞快闪过一抹不悦,笑向陆明萱道:“妹妹瞧瞧你这丫头,难道在我这里,她还怕你出什么事儿不成?你不如让她退下,我们姐妹也好说说体己话儿。”
陆明萱却笑道:“她倒不是怕我出事儿,在大姐姐这里我都能出事儿了,这天下也没多少地方是安全的了,只不过这丫头认死理儿,我又使惯了她,倒也算是我身边最贴己的人,大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顾忌她。”
想着陆大奶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时间有限,陆明凤也不好再与陆明萱多费口舌,省得误了正事,只得道:“也罢,既是妹妹的贴己人,想来妹妹有什么事也从不瞒她的,那我就直说了。”
压低了声音:“凌世兄与宫里贵妃娘娘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已知道了,回头再忖度之前与妹妹的话,倒像是妹妹竟一早便知道了一般,妹妹真是好生糊涂,凌世兄与贵妃娘娘那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旦曝了光,贵妃娘娘有皇上擎天护着,或许还不至于被怎么样,凌世兄可就处境堪忧了啊,指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这样一个人,妹妹如何还能与他成亲,明儿岂非也要被他连累得性命不保,指不定还要连累到家人?也是我与妹妹好,才冒险提醒妹妹的,趁现在还没与凌世兄正式成亲,不如找个由头把亲事给退了,横竖妹妹年纪还不大,等再过了一两年的,以妹妹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好人家寻不下,妹妹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明凤竟已知道了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关系?怎么可能?!
陆明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双手也猛地握成了拳,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问陆明凤:“你怎么知道的?”
所幸话到嘴边,她已如梦初醒般清醒起来,及时将其咽了回去,也及时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满脸惊愕与茫然的向陆明凤道:“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大哥与宫里贵妃娘娘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况凌大哥若真与贵妃娘娘那样皇上跟前儿的大红人有关系,还做什么锦衣卫,日日都提着头在过活,直接让贵妃娘娘给他弄个又体面又尊贵的差事来当不见完了?大姐姐可真是爱说笑!”
说话间,禁不住在心里道了一声‘好险’,原来方才她见陆明凤一言不合便刁难起陆大奶奶这个做长嫂的来,心里已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陆明凤自来端庄大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事来?虽说孕妇情绪是易变,可也变不到这个地步罢。
她本就时刻保持着警惕,自是越发提高了警惕,只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事实证明,的确不是她多心,陆明凤很快又与她奶娘一唱一和的,将陆大奶奶给支开给她做点心去了,随即连屋里一众服侍的也都打发了,她就算再迟钝,至此也该明白陆明凤所谓的郁结于心,以致怀相不好,想见娘家亲人什么的都是假的了,她真正的目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也是她让丹碧寸步不离自己左右的原因,一旦陆明凤真有什么不良居心,有丹碧在,至少她们主仆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然后,陆明凤果然就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竟是至今都不曾放弃过想挖出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关系的念头,真正是居心叵测!
陆明凤一边说话,一边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陆明萱的脸,惟恐错过了她脸上任何异样的表情。
只可惜也不知陆明萱是警惕性太高,太会遮掩,还是的确不知道这些事,脸上竟是丝毫异样都看不出来,陆明凤失望之余,不由暗自恼怒不已,面上却仍是一派的关心与担心:“自家亲亲的姐妹,妹妹何必在我面前也要遮掩?更别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别想着儿女情长什么的了,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和亲人的身家性命,不然真到了那一日,有谁能救得了你,又有谁敢救你?”
陆明萱闻言,就越发肯定陆明凤其实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想也是,陆明凤若真知道了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的关系,还在这里与自己废什么话,直接告诉徐皇后,将事情捅得人尽皆知就好了,如此她们也自然达到了她们的目的,哪里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来套自己的话?
因越发惊愕的道:“我没有在大姐姐面前遮掩啊,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遮掩什么呀?大姐姐说您知道,不如大姐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好回去回了长辈们帮我退亲啊,不然空口白牙的,就凭我说一句想退亲,长辈们怎么可能同意?毕竟三书六礼都早过完了,如今只等拜堂成亲了,大姐姐到底知道什么了,求大姐姐就疼一疼我,告诉我罢,我这心被您说得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明凤没想到陆明萱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反顺着自己的话头将起自己的军来,她自有孕以来,的确变得比以前更易怒更易焦躁,很多时候也的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譬如先前给陆大奶奶没脸时和现在,只不过前者她是半真半假,这会儿却是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不由重重的一拍桌子,咬着牙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萱妹妹是打定了主意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了?”
果然是想空手套白狼呢,陆明萱暗自冷笑,面上却继续装着糊涂:“什么敬酒罚酒的,大姐姐这话妹妹实在听不懂,大姐姐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妹妹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还请大姐姐直言,妹妹回头一定都改了……”
话没说完,陆明凤已厉声道:“你还与我装糊涂,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不成!你最好从实招来,凌孟祈与罗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否则,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了!”
说着冷笑一声,自榻上站了起来,一边缓缓走向陆明萱,一边凉凉道:“你猜,我要是即刻便弄死了你,回头却说是你不知道忽然间发了什么癫,要冲撞我肚里的孩子,我为了保护孩子,只得命下人制止你,追赶厮打中,却让你额头不慎撞上了桌角,不幸香消玉殒了,祖父与祖母是会为你讨回公道,还是任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