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本想追上前,看到一旁定定望着他的锦衣卫,脚步又莫名一滞。思及闻芊目下在气头之上,即便追过去她大概也不会有甚么好脸色给自己,想想还是罢了。只瞧着散落一地的糕点,觉得有些可惜。
杨晋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撩袍蹲下,将那些点心收捡起来,一旁的锦衣卫赶紧上前帮忙。
他问:“你买的?”
年轻的锦衣卫摇摇头:“不是闻姑娘买的么?”
杨晋手上顿了一下,便没再多言,只颦着眉收拾残局,将半碎的蛋黄糕收入盒中,他垂眸沉默良久。
心说:
晚些时候,还是去一趟乐坊吧……
与糕点盒子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几页文书,是昨日他特地找人调来的档案。
杨晋起身一面放下糕点,一面抖开卷宗,最顶上那层第一行就写着:
章和四十年,京城教坊司大火。
*
未翻完的资料层层叠叠。
傍晚时分,杨晋才忙完手里的事,还没等更衣出门,忽有何物“哐当”一声打在窗牖上。
比寻常叩击声来得要重许多,他起身去推开窗,不承想却看到闻芊坐于树干间,指尖捻着一粒石子,一下一下的抛着,好似随时会砸过来。
此情此景使他不得不惊讶,毕竟以闻芊的这要强性子,杨晋怎么也想不出她会去而复返。
“……闻姑娘?”
闻芊收起石子,自树上跳下,斜斜仰头看他,唇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有个人想见你,随我去趟乐坊。”
“谁?”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在乐楼西边下了轿子,要到乐坊偏门还得进一条小巷,闻芊在前面引路,杨晋与她相距一丈,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是一段难得沉默的同行,闻芊不吭声,气氛就那么一直僵着。
杨晋看了她好几回,终究还是问道:“那盒糕点……你在哪里买的?”
闻芊微偏过头,目光斜过来,轻飘飘地开口:“干甚么?想赔我?”
他笑了下,神色间带了几分无奈,“白天的事,是我不对……”
能听到杨晋道歉是何等的稀奇,闻芊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惊愕,脸上却不露声色,“大人若真觉得愧疚,那以死谢罪呀。”
杨晋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改日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甚么?”
她在乎的又岂止是那几顿饭几块糕。
“杨大人。”闻芊登时有些恼了,索性停下步子转身盯着他,“你与人合作就是这般过河拆桥的吗?你的诚意何在。”
瞧她仍是气火未消的样子,杨晋不由轻笑了声,“看来闻姑娘还是没明白……我以为你我之间的约定早就不作数了,最先犯规的那人,不就是你么?”
闻芊皱眉:“甚么?”
“是你骗我在先的,我不过礼尚往来而已。”
“胡说!”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梗脖子,“我几时骗过你了?”
杨晋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往前迈了几步靠近她,继而俯下身,贴在闻芊耳边,“在唐府,你曾说那把藏宝阁的钥匙丢了,其实当时就在你身上的对吧?
“你去唐家偷拿四合寒香的事,还是我替你压下来的。”
他轻言细语听入耳中只觉炸雷般轰鸣不止。
她咬咬牙,“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杨晋挑起眉对上她的视线:“不然你以为呢?”
“你!……”闻芊感觉自己像是将一个天大的把柄拱手相送还全然不知,瞬间在他面前就输了一成。
杨晋看着她愤愤不平,气郁难消的模样,不由轻叹着摇头:“我又没说要对你作甚么。”
闻芊倔脾气一上来,甚么话也听不进去,狠狠侧过身,“好,这次,是我技不如人,留了短处在你手上。来日方长,下回我总能赢回来。”
见她背影那不甘心的样子,杨晋笑了笑,“算了吧闻姑娘,凭你的本事,是斗不过锦衣卫的。”
“我偏不。”她哼了声,“就要和你斗!”
“……”
这么一路行至乐坊后门,门很窄,贴着的春联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在此处已能听得乐楼那边传来的丝竹声。
杨晋忽然停下脚,似乎才发现一个问题——为何闻芊不带他走正门呢?
跨过门槛行了一段距离,察觉到他没跟上来,闻芊亦转过身,双眸流转,促狭之色骤然浮起,“怎么了杨大人?是不是怕啦?”
她走上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他肩头,笑道:“‘盘丝洞七情迷本’,大人今日可一个随从都没带,眼下回去搬救兵还来得及。”
激将法谁不会啊!
杨晋淡淡瞥了她一眼:“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