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公也想到了那块“志行高洁”的匾额,当时他便是被那块匾给赶出来的。
但很快七叔公又有了勇气:“放心,那块匾额不是给祁家,而是给祁二的,他去京城的时候已经把金匾带走了。况且他家三郎如今就在京城为官,若是闹出了家宅不宁、不孝尊长的名声来,只怕祁三也别想安稳,只管去闹,他们比我们怕得多。”
青衫男子还是有些迟疑:“可,他家二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说起这个七叔公更加有底气:“去了京城的,有几个乐意回来?之前中秋祁二一家都没回,想来是在京城安稳了,轻易不会离开的,远水不解近火,不妨事。”
这话听起来是极有道理的,青衫男子便退到一旁,带上几个人,跑去了祁家大门前吵闹起来。
既然是往大了闹,自然是要占着个声高的,嚷嚷的也就是“祁家不孝”“目无尊卑”之类的话,原本想着能招呼来附近的百姓瞧瞧看看,可是周围都是祁家的佃户或者是做工的,谁敢出来看东家是非?
任凭他们怎么折腾,都无人围观,最后倒像是自己演给自己瞧的。
虽说是一帮男子,可是男人闹起来可比女人烦多了,就算是隔着老远叶娇都能听得见。
“把门关好,莫要让外面的动静吵到孩子们。”叶娇把睡着了个如意放回到床上,给她掩好被子,而后对着小素叮嘱两句后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叶娇一眼就瞧见正拿着毛笔站在椅子上写字的旭宝。
因着老家并没有准备给旭宝这么大点的孩子写字用的桌椅,赶制也来不及,祁昀便搬了个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来,椅子靠背和扶手都围了软垫,让旭宝站在上头习字。
这会儿瞧见叶娇进门,旭宝只是抬了抬头,却没说话。
小家伙心里是格外想要让娘亲疼疼自己的,可是他从小跟着冯秀才学书习字,冯秀才对他管教甚为严格,这不分心便是其中最紧要的。
读书习字要的便是静心专注,冯秀才把旭宝教的很好。
旭宝虽然性子单纯些,到底是执着的,很是听话。
又拿着笔把这一篇写完,小家伙才撂下毛笔,揉了揉手腕,对着叶娇伸出手,声音软糯:“娘,抱抱。”
叶娇最扛不住的便是被自家孩子的这种声音,听得人心坎儿里都是甜丝丝的。
赶忙过去把旭宝抱进怀里,坐到椅子上,让旭宝坐在自己怀中,叶娇伸手给旭宝揉着小肉手,眼睛却看向了一旁正在看账本的祁昀,道:“相公,这都要过年了,旭宝也该松快些。”
祁昀想要说话,旭宝却先开口道:“我不累。”
叶娇一听这话就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小胖脸蛋,祁昀则是道:“他写的都是离开时冯先生布置的功课,一天两篇,不算多,莫要拦着他了。”
小人参搂住了旭宝,有些心疼,道:“他还小着呢。”
祁昀神色淡淡:“这是冯先生为了他好,让他一天写两篇,要是不布置这个,只怕这孩子能从白天写到晚上。”
叶娇:……
换成旁的孩子,这话定然不是真的,可是叶娇瞧着自家旭宝圆滚滚的眼睛,又想到他平常手不释卷的模样,不自觉的点点头。
旭宝是真的能把自己放在书本里不出去的。
小家伙则是由着叶娇给自己揉手,笑呵呵的问道:“娘,我想去找奶奶。”
叶娇低头看他,戳破了旭宝的心思:“你是饿了吧。”去柳氏那里便是吃,明明在家里不馋嘴的旭宝到了柳氏那里嘴巴就不停。
旭宝很干脆地点头,然后就扑到了叶娇怀里,软声的嘟囔:“让旭宝去,奶奶肯定也想旭宝。”
叶娇摸了摸他的发顶,便道:“你先睡午觉,睡醒了娘带你去。”
“诶!”旭宝利落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由着叶娇把自己抱到床上去。
到底是年纪小,刚才写字虽然他心里舒坦,可胳膊腿都有些累,没多久便睡着了。
叶娇合了内室的门,出去做到了祁昀旁边,就看到祁二郎已经给她倒好了一杯热茶。
拿过来放在手上暖着,叶娇隐约还能听到外头喋喋不休的高喝之声,不由得道:“相公,外头也过于吵闹了些。”
祁昀拿过了点心盘子,将里面的沙糕往叶娇面前推了推,淡淡道:“就让他们吵,不妨事。”
叶娇伸手便拿过了一块沙糕,嘴里道:“可是这样难免招来旁人非议,再说这么闹下去,闹醒了孩子们总是不好。”
祁二郎弯了弯唇角,声音和缓:“没什么旁人,这附近都是咱们自家人,他们闹出大天去也没人敢议论。只是这么折腾下去确实是烦得很,娇娘放心,就快落定了。”
在小人参心里,祁昀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只要是自家相公说的,叶娇都相信。
于是便不在担心,转而道:“来回来去就那么几句,一点意思都没有。”
祁昀的眼睛依然看着账本,闻言便道:“论吵架,他们捆起来都抗不过咱们府上的一个婆子。”
叶娇瞧了祁昀一眼:“咱们府上养着的人可不是专门为了吵架用的。”
祁二郎淡淡一笑:“娇娘有所不知,吵架吵的好这可不是什么缺点,反倒是本事。这世上,任何一件事做的顶好那就都是本事,况且能会吵架这本身就极为难得,莫要以为只是妇人会,男子也会,只是场景不同,内容不同,退一步说,三郎寻常说的那些朝堂事,不也是吵么,全看有没有口才罢了。”
皇上就一个,想要让皇上听我的不听你的,那就来当面掰扯一下,引经据典,舌战群儒,为的都是把自己的政见灌输给更多的人,说服别人特别是说服皇帝听自己的。
别以为读过书的人就不会吵嘴,他们吵起来,句句都朝着心窝子上戳,半点不留情。
从来都是读书人的笔杆子最能杀人。
对朝堂事,叶娇不懂,却有些好奇,想要问问,却听到外面已经消停了下来。
她不由的站起身来想去瞧瞧,祁昀也合上了账簿,起身道:“想来是有客人到了,该去迎一下。”
叶娇去给他拿了裘衣过来穿上,一边用掸子抚平裘衣一边问道:“谁来了?”
祁昀则是伸手握住了叶娇的细软手掌,缓声道:“娇娘陪我一同去瞧瞧不就知道了。”